江南梦

一江一南的雨，和草原上的，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一个淅淅沥沥，一个浩浩汤汤……

——题记

从我记事开始，自己就生活在大草原上。一望无际的草，一望无边的绿，在我看来，太空了，少了一点儿东西来填补上这空阔寂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偶然得知有个地方叫做一江一南，那里有染了尘的粉一白的墙，有沾了锈渍的古旧的阶，有平缓无波的碧绿却不能见底的水流……那是一个和草原完全不同的地方，那是在我梦中一直徘徊着的那个地方。

我有了一个梦——去一江一南。

在草原上策马疾驰时，我会想赤脚走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会是什么感觉；在蒙古包里和阿爸阿一妈一吃饭时，我会想坐在砖瓦参差雨雾氤氲的老房子间会有何感慨；在碧波浩渺的湖边戏水玩耍时，我会想轻轻走在石拱桥上，垂首看桥下乌篷船嘎吱而过又会是何种心境……

我是如此向往一江一南！我经常一个人在午后捧着阿爸的手机翻看着一江一南的图片神游千里，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请求阿爸带我去一江一南看看，可是他每次都决然地拒绝了我。

他当时的表情我一直都忘不了——决绝中带着一分愤怒，愤怒中又带了一丝担忧。

我看不懂。



在我18岁生日那天，我拎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踏上了去一江一南的火车——那里，盛放着我的梦。

窗外雷声轰鸣，大雨滂沱，火车渐行渐远，月台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好像看见了阿爸的身影，待我凝神细看时,却早已不见。也许，是我眼花了，阿爸怎么会知道我离开了呢……



初到一江一南，正赶上烟雨缠一绵。踏上青石板，沉郁的钟声在耳畔回旋萦绕，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巷，梨花纷飞，余香入衣。于是索一性一让油纸伞遗失在烟雨中，让每一寸肌肤接受烟雨的亲一吻，让自己沉迷在烟雨之中。“海棠开，春已半，桃李又如许。 一朵梨花，院落阑干雨。不禁中酒情怀，一爱一闲懊恼，都忘却、旧题诗处。燕莺语。溪岸点点飞绵，杨柳无重数。带得愁来，莫恁空休去。断肠芳草天涯，行云荏苒，和好梦、有谁分付。”……

我住进了一户好心人家中。每天早晨，走在桥上，看桥下悠然而过的乌篷船，摇橹声已经远去，而一衣袖水却还 在荡漾。晃过神来，听见阿婆的叫卖，小贩的吆喝，妇女的浣洗声，竟是如此自然和谐。于是沉酣的古镇醒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不知不觉，我在一江一南度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开始有点怀念草原的辽阔，怀念成群的牛马、无边的碧绿，更怀念阿爸的大笑、阿一妈一的唠叨。但我舍不得一江一南——这个盛放着我梦的地方。

我不顾一切地来到了一江一南——我朝思暮想的一江一南，虽然它的宁静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我仍不忍离去，不忍割舍这个我坚持了十多年的梦。

终于，我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不得不以写作来维持生计，维持我这个小小的梦想。

一江一南一行中，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和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打闹，一起走遍一江一南，在我最无助之时，却一个也没有留下。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我不怪他们。

后来，又有了很多个“第一次知道”……

天气越来越冷，生活越来越困难，我开始一遍一遍问自己：我应该来一江一南吗？如果我不来的话，记忆中的一江一南应该永远都会是那个一精一致、清秀、古朴、近乎完美的世外桃源，我也会一直在草原上策马驰骋，张扬恣意。但当我看到房东太太对我和蔼地微笑时，我知道，我来一江一南是对的！是对的！

……


我坐在书桌前，正对着窗上斜斜的雨丝，桌上是第十二次被退回的稿件，我盯着稿件，缓缓蹲下一身一子来，背靠在墙上，捏着稿件，没出息地哭了。泪水一滴一滴打在稿件上，晕染开来，隽秀的字迹模糊不清，像一朵盛开的罂粟，妖艳、妩媚……

阿爸，我终于知道您当时拒绝我是为什么了。在一江一南生活实在是太累了，太累了！我好想你们，好想放学回家的一桌佳肴，好想纵马奔驰的飞扬恣意……

泪水不断涌一出，恍惚间，觉得有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一摸一着我的头，抬起眼，迷蒙中是阿爸模糊的脸庞。我再也忍不住，扑到阿爸怀中，放声大哭。在一江一南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变成泪水倾泄而出——我知道，有阿爸在，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做我的小公主——永远。

我停止哽咽后，阿爸心疼地对我说：“傻孩子，我们回家吧。”

“不行，阿爸！这是我的梦想，我不能放弃！”

“可是……”阿爸犹豫不决。

我看着阿爸的眼睛，下定决心：“阿爸，相信我！我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一定可以的！”

“那好吧。这些钱你先拿着，还 有这个手机，一旦有困难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们，我和你一妈一一定会替你解决好的。”

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阿爸阿一妈一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很生气，会骂我甚至会打我，可没有想到，他们只想着我的安危，只想着怎么才能让我活得更无忧无虑。我颤一抖着接过钱和手机，抱着阿爸簌簌地落泪：“谢谢阿爸！”

阿爸摸一着我的头，一直没出声。



阿爸走了。

站在月台上，看着雨丝淅淅沥沥，火车渐行渐远，我流着泪，良久不动——一年前的今天，父亲也是这样，在雨中一动不动地送我离去吧……

举目眺望远空，朦胧间透出清澈，清晰间稍显隐约，已经不再是冬天的迷蒙了。空中的鸟虽然少了点，只有偶尔的几只天一性一逞强的鹰和憋不住气的鸽子在剪影着自己，划破着雨帘，挑一逗着人们，却也给雨中的天空补上了冷寂的漏洞。

一江一南，盛放着我的梦——

Forever dream！